2016-12-14 11:25 来源:网友分享
这是佑安医院c楼8层的感染科病房。刚刚与死神进行了殊死搏斗的甲流重症患者,正在此休养生息。在气力微弱的他们看来,精准剂量的药品、家人朋友的关爱,都是此时最好的营养品。
有人说,进了阳光房,他们就是胜利者。
焦凤兰是胜利者。在与甲流重症抗争了整整30天之后,她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
这生死30天,亦是本市救治甲流重症的一幅微缩图景。
重症监护
过去一个月当中的许多时候,焦凤兰总会被同一个梦境纠缠。梦中,她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旋转着坠落,她浑身乏力,起初拼命挣扎,然后渐渐看着自己的身体向下坠,旋转着……
梦魇始于上月初。
当时,京城因一场大雪而气温骤降,焦凤兰去医院为孩子做化验。穿梭在聚集着感冒发热患儿的儿科门诊中,焦凤兰突然意识到,出门时匆忙,自己忘记了戴口罩。次日,她出现发热症状,并伴有剧烈咳嗽。
11月6日晚11时许,病情急剧加重的焦凤兰被送入佑安医院icu重症监护室。她体温接近40摄氏度,咳嗽剧烈,痰中带血,陷入深度昏迷。
甲流重症。佑安医院感染科主任梁连春意识到患者病情紧急,根据经验以及该患者已连续发热3天的情况,他当即判断患者已感染了甲流病毒,且病程已达到重症阶段。
“各项检查准备到位!上呼吸机!”梁连春紧急发号施令。
呼吸机、心律监测仪、血压仪表、体温测量表等各式仪器,迅疾全部安放到位。施救开始了。
呼吸性疾病重症的抢救,氧饱和度是一项重要参考指标。甲流亦然。借助呼吸机,梁连春急救小组让焦凤兰体内的氧饱和度不低于93(低于93即属呼吸衰竭),同时开始对其生命体征进行全面检查,呼吸、心律、体温、血压、氧饱和度等,一个都不能少。
“危重症患者随时可能因继发性感染导致败血症,继而引发呼吸衰竭而死,所以抢救过程中需要时刻监测病情变化”,梁连春说,“这甚至比用药还重要”。
在接连几个昼夜的监测和抢救中,轻症患者2倍剂量的达菲被用在了焦凤兰身上,每日两次,每次服用130毫克。同时,呼吸机不间歇地运转着。5天后,焦凤兰的干咳暂时得到缓解,呼吸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急促,人渐渐进入昏睡状态。
梁连春这时候舒了口气。急救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生命体征显示仪器上的各项数据,不断波动。
此时,北京已出现首例因感染甲流直接导致死亡的病例。北京航空航天大学2009级军训团暴发甲流聚集性疫情,一名大一新生感染甲流后,病情恶化抢救无效去世。
逃离死亡
梁连春的判断在次日被证实了。
焦凤兰肺部x光片上近2/3的白色部分说明:她不仅是甲流重症患者,而且已出现合并肺部炎症,大片白花花的区域正是炎症遍及的面积,如果不及时治疗,将导致器官衰竭,并随时有生命危险。
情况甚至比梁连春最初的判断更为严重。
焦凤兰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她已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24小时都要靠呼吸机才能维持体内正常的氧饱和度。
偶尔清醒时,她会感到无比痛苦,呼吸机一呼一吸的气流像漩涡般要把她吸进去,她想要挣脱。但当她用仅存的一点力气试图摘掉氧气面罩时,监测仪就会敏锐捕捉到,随即显示数据迅速下降。焦凤兰也会因失去氧气的保护,突然感到憋气。手一松,氧气面罩又扣回到她的口鼻上。这样,“逃脱计划”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在身体状况略显恢复的片刻,焦凤兰会悄悄打开手机,看看屏幕上一家三口的亲密合影,看看照片中刚刚1岁零4个月的小宝宝。她挣扎着给丈夫发短信,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
焦凤兰不知道,自己尚未脱离死亡地带。
监护室外,梁连春几乎白天晚上连轴转。他和急救小组为焦凤兰量身定制了治疗方案。
这套治疗方案,除了为焦凤兰服用普通患者双倍剂量的达菲,进行抗病毒治疗之外,同时,因其咳嗽剧烈,不能脱离呼吸机,为使患者拥有维持生命体征所需的水、盐、糖、脂肪、蛋白和电解质,医护人员根据病情发展,每日经过详细测算,通过输液的方式对其进行营养支持,补充胃肠道营养。
另一方面,针对因长时间使用呼吸机导致的肺炎状况,适度进行抗细菌和真菌治疗。经认真辨别,梁连春从百余种抗菌素中挑选出几种,“对号入座”。
因为所有治疗和营养成分的补充都需通过输液的方式进行,一周左右的时间内,反复扎针使焦凤兰的手腕处留下了多个针眼痕迹。医生不得不在其右手腕处插入了临时针头,这样每次输液只需将导管的另一端插入即可。焦凤兰也因此减轻些许痛苦。
这套治疗方案最终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几天后,焦凤兰剧烈的咳嗽似乎不那么“猖狂”了,肺部的“云团”也在逐渐消退,由2/3退至1/2,再退至1/3,再退,再少……
一周后,她被转入普通病房。
恐惧与思念
每天上午,暖暖的阳光会倾洒在感染科病房长长的走廊内。医护人员与患者一起,打响了新一天的“战役”――输液、服药、病情监测及各项检查。
标号为“10”的阳光房内,身体虚弱的焦凤兰仍需靠无创呼吸机进行氧气供给,大小便也都在床上解决。
长时间吸氧和卧床,焦凤兰既沮丧又恐惧,她会忍不住想,感冒怎么这么严重?是不是治不好了?
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大夫通知她需联系家属以询问发病情况,但这在焦凤兰看来无疑是“死亡通知”。她双手颤抖着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后,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反复叮嘱丈夫要照顾好宝宝和父母,替自己尽孝,哽咽嘶哑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
这时候,那个“旋转着坠入深渊”的梦境就时时来袭扰她。她感到自己似乎无力抗拒。
其后,精神恍惚的她每当昏昏欲睡时,就会听到耳边似乎有个声音说“睡吧睡吧”,她就猛然惊醒,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就像精神分裂了,一想到一岁多的女儿,我就特别紧张特别害怕,就想一定要坚强地努力醒过来”。
每每听焦凤兰哭诉自己的病痛,心急如焚的丈夫就想飞到妻子身边陪伴,哪怕给她一个拥抱也好,但因感染科病房不得探视,每次赶到医院时,他只能站在与妻子一墙之隔的病房外,让医生代为传递来自家庭的关爱。
“我爱你”、“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和宝宝在家等你回来”,这样的讯息对焦凤兰是必要的。她的情绪会因此平复,恐惧退却,对康复的企盼一点点增加。
意外高烧
接连几天,体温都属正常值,身体状况恢复明显,焦凤兰开始幻想出院与家人团聚时的情景。
但意外不期而至。
11月19日下午4点多,感觉有些不舒服,焦凤兰拿起床头的体温计放入腋下。几分钟后,上面显示的度数让她近乎崩溃,39.8度!“大夫赶紧的吧,我要烧迷糊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没了意识。
闻讯赶到的梁连春忙呼唤她,“别糊涂,别糊涂,马上给你处理”,边紧急召集护士为其进行抗菌治疗。
虽然经及时抢救,焦凤兰在昏迷了2小时后清醒过来,但梁连春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长时间依赖呼吸机,致其肺部出现继发细菌感染,虽然这是大部分危重症甲流患者常见症状,却随时有生命危险。
因为短时间内无法培养出其所感染的细菌做针对性研究,梁连春只得凭借10余年的感染科工作经验进行抗菌素治疗。幸运的是,焦凤兰并未对药品产生耐药症状,肺部感染面积也在日渐减小。
但此时,再度逃离死亡边缘的焦凤兰的信心正被高热、喘憋等病痛一点点吞噬着,心力交瘁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因食欲不振,她开始拒绝吃饭,并哭闹着要回家。
梁连春清楚地知道,患者对病痛的恐惧情绪会严重影响治疗效果。他开始给焦凤兰做起心理辅导。“你的病我们管治,你的任务就是好吃好睡好心情,只有早点治好了才能回家看宝宝啊”,除每日两次查房外,他还多次走进10号阳光房,和焦凤兰沟通、疏导。
身体状况稍好的时候,焦凤兰尝试自己下地如厕,虽然短短几步路,但回到床上,她还是因缺氧喘了半天,氧饱和度也降到了80,她却异常欣喜,“这起码证明我还可以”。
出院在即
连续3-5天体温在37度以下,是甲流患者康复出院的前提指标。
在治疗20多天后,每次体温出现异常,焦凤兰就给丈夫发短信,嗔怨自己离回家的日期又要推迟了。
丈夫给她发彩信过来,里面是宝宝咿呀学语的视频和照片。11月29日的最新彩信中,一个身穿粉色外套的女娃忽闪着大眼睛,甜甜地喊“妈妈”。
在鬼门关走了两遭后,焦凤兰的内心逐渐变得强大起来。在她看来,以后的生活不论多难,自己都会坚持下去。
数据显示,截至11月29日24时,本市累计报告甲型h1n1流感实验室确诊病例9207例,其中住院治疗3319人,死亡28人。市卫生局已将甲流防控重点从“外堵内防”转向筹备足够医疗力量,待命救治不久后可能大量出现的甲流重症、危重症患者,降低死亡率。
12月3日上午,阳光如往常一样,毫不吝啬地洒满了10号病房。已经连续两天了,焦凤兰的体温显示:36.8度。同时,肺部x光片显示感染已大面积减少,肺内的干湿锣音均已消失。
这显然是个好消息。焦凤兰忍不住笑了,有些消瘦的面庞显得红润起来。
医生表示,预计焦凤兰今天便可出院。她也凭借30天的住院时间,成为院内重症甲流患者历经两次抢救后成功康复纪录的创造者。
梁连春说,就本市甲流的发病情况而言,危重症患者的病死率不高于季节性流感,仅为万分之几,正常情况下,如抢救及时,重症患者仅需一周左右就可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