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美产子 美国加州月子酒店探秘

　　到美国生孩子的风潮越来越热，对于一些想移民到美国却又没钱没技术的人来说，生个“美国孩子”无疑成为全家移民的捷径。在这股风潮的推动下，美国 也催生出一种新的产业——月子酒店。这些酒店专门招揽到美国生孩子的外国孕妇，酒店不仅提供住宿，还给客户推荐医生、诊所等一系列配套服务，让外国孕妇顺利在美国产子。

　　北京——夏威夷

　　惊险过关

　　在所有人的眼里，杨彼得和杨艾丽已经圆了他们的北京梦。他们在一片发展潜力很大的区域有一套公寓，他们有一辆白色的本田汽车，还有一个一岁大的儿子——熊熊。他们穿着名牌的牛仔裤，并且夫妻两人都用着iPhone 6s手机。每年假期，他们还可以去三亚、香港或者日本旅游；即使是寻常周末，他们也会到郊外香山散散心。

　　他们的生活令人艳羡，但他们自己并不满足，2014年，当艾丽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时，彼得说，他希望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在美国。“这样孩子会受到更好的教育，”彼得说，“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广交朋友，寻找商机。”

　　彼得开始研究和地下“月子旅游业”相关的月子宾馆。他开始和“洛杉矶胖爸爸”“美国婴儿DIY”以及“美国婴儿之家”之类的代理公司接触，并查看这些公司提供的宾馆照片。一种选择是租一个单户住宅，这种住宅只租给到美国生孩子的客户，但是和当地社区的联系过于紧密，让一部分中国客户感到危险。经过再三权衡， 彼得和艾丽选择了洛杉矶郊区的一家有16间客房的酒店，费用是20000美元。

　　终于，艾丽和彼得（当然，他们被要求使用假名）从北京出发，他们将乘坐10个小时的飞机，去美国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从做出这个决定开始，艾丽就感到不安，她似乎认为宝宝会遇到潜在的危险。一位拥有美国永久居留权的朋友告诉他们，这种做法风险极大，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已经在西海岸把关，拒绝孕妇入境。然而，艾丽最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她认为孩子在国外会受 到比在国内更好的教育。

　　他们的飞机在夏威夷火奴鲁鲁落地，这里被认为更容易让孕妇入境，已经怀孕7个月的艾丽显得十分焦虑。网络论坛里建议孕妇穿黑色礼服，手持包包挡住肚子。但实际情况是，很多孕妇都在做同样的事，这种打扮等于告诉检查人员你是一个孕妇。艾丽决定穿栗色外套搭配灰色连衣裙。

　　“月子旅游”在中国已经十分流行，没人知道每年究竟有多少中国人到美国生孩子。2012年，中国官方媒体估计当年大约有1万名中国人在美国生下孩子。现在，这个数字已经上升到了每年6万人。2013年中国上映了一部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那部电影也许刺激了更多的产妇前往美国产子，她们想让自己的孩子获得干净的水、清新的空气和优质的教育。

　　当接近夏威夷海关时，彼得提醒艾丽保持冷静。“记住，”彼得低声说道，“我们只是来这里度假的。”一切都依赖于他们获得的为期6个月的旅游签证，那是美国发给中国游客的旅游签证的标准期限。

　　他们走到柜台前拿出护照，一名白人中年男军官问他们打算旅行多长时间。“10天。”彼得说。军官点头微笑，在他们的护照上盖好章，然后说：“祝您旅途愉快。”彼得和艾丽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冲向行李箱。正当他们准备推着行李箱走出海关时，一名西班牙裔军官拦住了他们。虽然有签证，但只要军官确认他们是到美国生孩子，他们同样可能被驱逐出境。军官的眼睛瞟了瞟艾丽，指着她的肚子问：“她有一个小孩吗？”

　　彼得和艾丽几乎不会说英语，但他们理解这个问题。艾丽知道，如果她撒谎，就会被带到一个“黑房间”里。彼得掏出他的手机，把儿子熊熊的照片找给军官看，熊熊现在在中国和姥姥姥爷在一起。“我们的孩子！”彼得说。

　　军官又问他们行李箱里装的什么以及随身带了多少钱。彼得说他们带了9900美元，美国允许带入境的未申报现金上限是1万美元。携带大捆的货币看上去很奇怪， 但这些钱关键时刻能救彼得和艾丽的命。不管他们是不是到美国生孩子的，但这些钱表明了他们支付得起医疗费用。军官终于挥手让他们过去。艾丽强忍住眼泪，跟彼得一起去取他们租来的汽车。

　　他们在夏威夷呆了10天，把全部时间都花在比较这里和三亚文明程度的差异。“夏威夷和三亚处于同一纬度，但夏威夷比较好，”彼得说，“在这里，他们不会宰客，如果你不买东西，也不会找人打你。”

　　夏威夷——洛杉矶

　　大失所望

　　当他们从夏威夷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时，蜜月就结束了。这时候是午夜，从飞机上看，下面的城市一片漆黑，相比之下，午夜的上海和北京依然是灯火通 明。“这真是美国的第二大城市？”彼得心想。他们签约的月子旅游公司的人在机场迎接他们，他说：“洛杉矶的市中心是小了一点。”凌晨2点左右，彼得夫妇被带到“野鸡岭”（在中国被称作“孔雀公园”）豪华酒店，那个酒店环境复杂，地毯斑驳、灯光偏暗、餐桌上的桌布满是污渍。艾丽强行抑制住自己的不满。

　　这和他们在照片上看到的月子酒店大不一样，照片中的月子酒店带有4个网球场、按摩浴缸、游泳池和健身中心，有树阴成片的阳台和粉刷一新的建筑物。他们突然觉得花时间看照片挑选酒店简直是浪费时间。“如果一开始我没有那么高的期望，现在就不会这么失望。”艾丽说。

　　彼得和艾丽在这里安顿下来。这里位于洛杉矶郊镇罗兰岗，有着50000居民。这里有姜茶店、茶餐厅、香港面包店、老东北菜餐厅等等很多华人商店和餐馆，彼得 夫妇就像回到了国内，究其原因，这里有很多台湾人聚居。这里也成了整个南加州月子旅游业的中心。2013年，洛杉矶专案组发现，他们查获的月子酒店有78.6％在罗兰岗。而在旅游黄页上，罗兰岗一共只有两家商业酒店。

　　“野鸡岭”月子酒店位于一条四车道公路旁的大楼里。大楼入口处插着一根旗杆，上面升起一面美国国旗。酒店并没有明显的标记，外人根本不知道这栋楼里哪些地方属于酒店的范畴。彼得夫妇来到这里时，里面起码住着半打来美国生孩子的中国孕妇。

　　彼得夫妇居住的是一套还算整洁的两居室，屋子的窗户很大，屋里还有宽大的白色真皮沙发。厨房里则摆放着大米、酱油、葱和哈根达斯冰激凌。

　　卧室里是一张白色的床，床的旁边有一台电视机，只有一个中国频道，彼得抱怨说自己连美剧都不能看，因为代理公司的人控制着信号。另一间卧室是空的，那里以前住着中国内陆省份的一个女人，已经带着她生下的孩子离开了。

　　38岁的彼得看上去像25岁，他的妻子艾丽则显得警惕而保守。冒险来到这里后，他们也不愿意什么都没见识过就这样回去。他们去看了洛杉矶湖人队的比赛、去参观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还去了威尼斯海滩。

　　他们去商场里买了很多婴儿用品，有个志愿者一周两次来教他们英语，让他们掌握了一些简单的对话用语。

　　到美国生孩子花费不菲，但彼得并不认为自己是富人。“如果我真正富有，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他说，“如果有足够的钱，可保衣食无忧，那么在中国还是在美国并没有什么差别。正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才会放弃很多东西来这里生孩子。”

　　彼得夫妇找的代理公司的经理是个名叫琳达的女人，她住的地方和彼得夫妇住的地方格局一样，屋子里摆放着紫色的兰花，浴室里码着一摞叠好的毛巾和很多免费的牙膏。

　　彼得问琳达能不能看看食堂，琳达带他们到经过改建的一楼。那里有很多拿着塑料外卖袋的客人。沿墙排开的有蘑菇、西兰花、热狗切片和乱炖。早餐桌上则堆着香 蕉、咖啡和橙汁。琳达揭开了一个盖子，碗里是鱼丸汤，她向彼得叮嘱了一些孕妇要注意的事项——包括哪些东西不能吃，哪些事情不能做。在这里孕妇怀孕期间每天的伙食费为115美元，产后恢复期费用加倍（每天五餐），陪产的丈夫每天餐费是40美元。“我们有两个厨师，”琳达说，“一个厨师做的是中国北方菜，一 个做的是中国南方菜，这样每个人都会吃得舒心。”

　　出了食堂，琳达给他们指明了洗衣房，接着带他们走上一段狭窄的楼梯。她打开一扇门，房里又黑又静，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台空气净化器，这是育婴房。十九个摇篮整齐地排在房里，每一个都有粉色或蓝色的编号。在一幅巨大的油画旁边，护士在核对布告栏上的东西。

　　2013年2月，洛杉矶当局在接到民众举报后对月子酒店展开调查，他们一共调查了97个据称开设月子酒店的地方，最终关闭了18家违规的月子酒店。他们在“野鸡岭”月子酒店发现了大型的厨房、洗衣房和育婴房，但是在进行后续检查时，这些设施都奇迹般地消失了。

　　从那时起，当地居民就不断投诉这些月子酒店。罗兰岗邻近一个小镇的律师帕斯托雷皮拉尔·米切尔甚至发起了一场反对月子酒店的运动。她第一次察觉到“月子旅游”这个产业的存在是2012年，当时30多个中国孕妇被安置在山顶的单户住宅中，结果导致当地下水管道压力过大，化粪池里的污物溢出，漫到了邻居的草坪上。

　　2014年，美国国土安全部、美国国税局、移民局以及海关的执法人员开始调查罗兰岗的月子酒店，调查负责人是原田，他把目光对准了“野鸡岭”月子酒店。

　　2014 年7月，原田派出一名卧底假扮中国东北孕妇的表弟与“野鸡岭”月子酒店联系，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这名卧底花费1600美元体验了“野鸡岭”月子酒店的“顶 级一条龙服务”，这些费用包括机场接送、酒店住宿、护理和订票押金。与此同时，一名说普通话的特工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她假装自己是中国孕妇，是一名设备修理工的留守妻子。

　　从去年11月到今年2月，彼得和艾丽一直呆在“野鸡岭”月子酒店，原田和他的团队则定期在停车场监视酒店，他们经常呆的地方离彼得和艾丽的房间只有100码。特工们特别注意观察那些有孕妇出入的房间，他们像交通部的人一样查询客人的护照、工作信息和来美国的目的。

　　有一次，一名男子承认他是一个出生在美国的孩子的父亲，他的名片上印着中国一家资产管理公司经理的头衔。另一名“游客”则说自己来美国的目的是观看职业摔跤比赛。2015年3月，法官同意搜查3家月子酒店，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可能会让60000对夫妇打消到这里生孩子的念头。

　　月子酒店——医院

　　平安产子

　　一次彼得夫妇和在月子酒店认识的一些朋友一起去吃内蒙古小肥羊火锅，饭桌上有一个名叫老程（音）的男子，他曾是透析仪制造商，他的妻子小江（音）怀有6个月的身孕。饭桌上还有一个名叫周从容（音）的女子，她说话轻声细语，丈夫把她送来后又回到了中国。

　　午饭后一行人回到了老程的房间。彼得在沙发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的文件上标明了自然分娩的价格（2500美元）和剖腹产的价格（5200美元）。彼得和艾丽一直在争辩究竟去加菲医疗中心还是蒙特利公园医疗中心生孩子。

　　第二天早上，艾丽到美国后第一次去看医生。酒店给了他们一个推荐目录，经过反复讨论，他们选择了中国台湾裔美国人吉恩-博尔·贾森·黄医生。“你听说过他吗？”艾丽问。“他很有名的。”彼得答道。

　　医院的墙上贴着很多感谢卡，还有黄医生抱着婴儿的照片。墙上还有一个醒目的警告标志——不接受信用卡付款。

　　接待员终于叫了艾丽的名字，彼得打开背包，数出一叠美金跟在后面。

　　“你们有3000美元现金吗？”接待员问。

　　“我现在有2000美元，”彼得说，“可以吗？”

　　接待员把钱接过来放进点钞机清点。在他们身后，有十几名中国妇女坐在没有窗户的候诊室里等待着。

　　一个半小时后，艾丽进入检察室，黄医生让她躺在桌子上，问她是否知道胎儿的性别。

　　“知道，”艾丽说，“是不是还是个男孩？”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的她一直希望自己第二胎会生个女孩。

　　“依然是个男孩，”黄医生一边给她做B超一边说，“这是头，这是睾丸，这是羊水。”

　　艾丽感到很恼火。她说，在北京，医生给产妇检查的时间很长，检查室也很大，有高高的天花板，她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而在美国，她不仅感到孤单，还觉得医生做的一切都是生意。

　　艾丽的抱怨都是事实，但是对月子旅游业的主要批评意见并不在于其体验过程令人不快，而在于它造成的社会不公。那些有钱的外国人只要跑到美国把孩子生下来，他们的孩子就可以获得美国护照，进入美国的公立学校读书。当孩子年满21岁成为美国公民后，孩子的父母和直系亲属就可以移民到美国，生育成了整个家庭移民美国的一种手段。

　　当彼得和艾丽被问及这个问题时，他们就像被激怒的公牛。“我们有两个孩子，”彼得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其他人有什么可说三道四的？”

　　2015年1月17日晚7:30，艾丽在美国生下了一个重7斤7两的男婴，母子平安。

　　2月一个温暖的早晨，彼得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原本整洁的公寓现在堆满了鞋盒、婴儿床、婴儿车和行李箱。他们的新室友是来自上海的一个会计师，她不停进出自 的卧室，护理她的宝宝。“我们宝宝还没醒呢！”彼得低声提醒她。过了一会，穿着长袖豹纹睡衣的艾丽抱起了自己的儿子。

　　彼得翻出护照，像崇拜圣物一样双手拿着护照。他们花200美元请了代理人带他们去提交护照申请。照片中，他们刚刚出生的“美国儿子”目光还无法聚焦，但是几年后，他就可以在那张美国护照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孩子出生比预产期提前了3个星期，这让他们回国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后，杨家三口人飞回北京，正好赶上中国的农历新年。

　　孩子出生后，还有一大堆问题等着他们解决。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按照规定，孩子年满18岁后，必须做出选择，他是要做中国人，还是要做美国人。

　　这个问题不仅是彼得夫妇要面对的，也是成千上万跑到美国生孩子，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全家移民到美国的中国人需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