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婴被生父暴打致残 母亲提起剥夺监护权诉讼

2015-08-24 11:50 来源:网友分享

  撤销之痛

  程女士的纠结和最终选择

  “你弟弟给我打过电话,第一次打电话说不用管你,说你造的孽太深。第二次打电话是让我跟警察求情。我知道他也很纠结,想让我原谅你。但现在不是我原不原谅你的问题了。现在儿子病情非常的严重,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要不要原谅你。”程女士这封写给丈夫的信,在很多人看来,字里行间读不出做母亲应有的愤怒。作为妻子,程女士无法放下和丈夫五年的感情,作为母亲,她又无法容忍丈夫对孩子痛下毒手的行为。程女士的选择也一度随着两个角色的不断互换摇摆不定。

  五年前,山东潍坊人李某刑满出狱时,他牵挂于心的女友已离他而去,而生活还要继续。经友人介绍,他和同乡小程开始了交往。“我对他一见钟情,而他对我不是。”程女士坦承。

  “她自己只吃一两块钱的果冻,却省下所有钱给老公买衣服。”程女士昔日打工的川菜饭店的领班吴雨娣这样描述。

  程女士说,三个月“闪婚”后,丈夫开始动手,而对儿子的施暴,则在他出生10天后。

  “父亲离世、做生意被骗及朋友的背信弃义”这三个原因,被羁押在通州看守所里的李某视为挫败感的来源。程女士则认为,丈夫的暴戾与一笔20万元的投资失败有关。

  “他不是不懂感情的人,公公两年前去世,他在遗像后写满倾诉,还时常捧着遗像擦拭。婴儿车是他花500元买的,尿布和奶粉也是好牌子。”她指着蓝花车篷金色车身的童车说。

  “‘博程’大名,是他给乐乐起的。首尾是我俩姓氏,中间‘博’字,是他最喜欢的老师,也有对孩子的美好期盼。他以为打孩子是家事。”

  程女士对丈夫的“留恋”和“开脱”,让很多接触过的人感到不适。“我们接触的两个月间,没听她说过丈夫的‘不是’。她甚至表达过,想给看守所里的他送些钱去。‘我和乐乐留一些就够了’。她指的是爱心人士送到医院的捐款。”万莉告诉北青报记者。

  “面对丈夫对儿子的多次施暴,本应是保护者角色的母亲,选择退缩与缄默,这无疑助长了加害人的气焰。”在北师大刑科院副院长宋英辉看来,程女士作为孩子的法定监护人,是否还能拥有监护权,应通过专业机构测评决定。“最基本前提是她必须选择和丈夫离婚,以免丈夫出狱后继续施害孩子。”

  北京市青少年法律援助中心主任佟丽华也认为,“即使不离婚,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是必需的。这是四部委‘意见’中特别确立的,它在施暴者与被害人间设置了‘绝缘体’。”

  在佟丽华看来,程女士也是受害人,虽然她的监护有瑕疵。孩子出事后她能尽心呵护,其实就是悔过的证明。“作为一直坚定推动撤销监护资格的专业人士,我想说两句话。第一句:对极其恶劣的父母必须要撤销。法律没给父母这样的特权。第二句:撤销监护人监护资格,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总的来说,孩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最好。这是大的方向。”

  张红云律师告诉北青报记者,7月24日,李某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批捕后,他将面临3到10年的刑期。刑期可能随着乐乐的伤情变化而变化,如果后果特别严重,“最高可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我后悔没有早点离开他,后悔没有保护好孩子,后悔把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采访中,程女士连说了三个“后悔”。

  谈到为何撤销丈夫监护权,她说:“五年的感情,我不可能没有留恋。但为了乐乐,我会选择离婚、选择剥夺他的监护权。我不会再给他任何伤害我儿子的机会,这次我要尽职。”

  抚养之忧

  独自抚养儿子面临的问题

  作为法定监护人,父亲的监护权一旦被剥夺,监护之任将“落单”在母亲肩上。作为“无业贫民”,她拿什么抚养乐乐,是摆给乐乐妈和社会的共同难题。

  程女士有过收入,在川菜馆打工,月收入2200元。怀孕后待产在家。案发前,她租住在通州焦王庄农民房,月租500元。丈夫刑拘后,她一直随护儿子。孩子在哪家医院,她就跟到哪里。孩子一旦出院,首要面临的就是居无场所。

  “我很担心,身无分文的她,怎样养育乐乐。一旦社会救助渐冷,媒体不再跟进,没有收入来源的乐乐妈,将会做何种抉择?走投无路时,她会不会带着或者扔下乐乐走极端?”一位爱心妈妈忧虑地说。

  乐乐救治时,潍坊市后岭村村委会出具了一份困难证明,印证了程女士家境贫困的说法。

  程女士告诉北青报记者,她的母亲腰椎有病,丧失劳动能力。唯一的哥哥生了双胞胎,因嫂子有病,还要靠父亲种地接济,指望不上娘家人的帮助。

  在婆家这边,公公已患肝癌去世,留下婆婆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小叔子跟自己总共见过三四面,自己还拒绝了他谅解哥哥的请求。自己正在申请撤销丈夫监护权,不要说婆家没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恐怕也没指望。

  截至8月22日记者发稿,乐乐已经两次转院,两次脑积液引流手术,两次进重症监护室抢救,总时长半个月。他现在每隔几天就要做一次高压氧。正是因为有专业的康复治疗,被打后丧失哭笑能力的乐乐,才能重拾哭音。

  目前,通过9958儿童紧急救助中心筹得的28万元专项救治费,已花费一半多。虽然已做了17次高压氧,但脑科专家称,乐乐仍需长期康复。脑损伤后六个月被称为“黄金恢复期”,一旦捐款殆尽,乐乐的救治康复之路有可能中断。

  救助之困

  监护权撤销之诉仅为个位数

  中华儿慈会9958救助中心致力于保障贫困大病儿童的基本生存权,在3年多的运营中接到了近9万条热线求助电话,其中儿童意外伤害占45%。意外伤害救助案例中涉及儿童被虐、侵犯、中毒、车祸等,而家庭暴力的儿童救助比率一直在攀升。

  “在救助家暴被虐儿童中,9958遇到的最大困境就是这类儿童虽经过救助暂时治愈了伤情,但最终还会回到施暴的家庭中去,其安全问题没有有效解决,孩子依然处于危险中。他们的归宿到底在哪里?9958作为一个有长期救助经验、并不断深切体会家暴儿童之殇的民间公益机构,一直在探索更有效的途径,全程跟踪、监护被侵害儿童的成长过程,使这些孩子免受二次伤害。回归一个安全的、能得到有效养护的‘家’。”王昱说。

  “我们希望,通过此次撤销乐乐父亲监护权之诉,同时确认9958这样的民间机构辅助监护人的法律地位。让我们能更好地帮乐乐妈履行监护职责,让善款使用最大优化。必要时帮助乐乐寻找专业寄养机构,通过专业养护加医疗的双重托管,保障孩子在病情上尽可能改善,并争取更多资源介入孩子治疗和心理抚慰。”她告诉北青报记者。

  “现行法律对辅助监护人尚无明确界定。但现实中,很多监护人能力不足,尤其是撤销一方的监护资格后,难以很好地履行监护职责。引入有能力的儿童保护机构作为辅助监护人,应是解决监护困境的有效途径。司法实践中,已有对辅助监护人身份的确认例子。”张红云律师认为。

  佟丽华告诉北青报记者,《意见》实施近8个月,全国却只有个位数的监护权撤销之诉,明显与未成年人受监护人伤害的数字不成比例。

  “乐乐父亲一旦被撤销监护资格,马上面临的就是母亲怎么独自抚养孩子。治病需要钱,生活需要钱。谁来监督她?谁来关心她?谁来帮扶她?不是一个简单撤销就完成的。孩子成长过程中,不仅家庭要担负责任,政府、国家也要担负责任,要对处于困境中的监护人进行干预。”佟丽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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