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亿国人遭遇睡眠困扰 SAHS成为年轻的潜伏杀手

受访专家：

Chad Ruoff，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睡眠医学中心教授

高和，空军总医院副院长、航空航天睡眠医学中心教授

睡觉打鼾猛然惊醒，满头出汗大口喘气......

睡眠中窒息，这并非危言耸听。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睡眠医学中心教授Chad Ruoff介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遭遇睡眠呼吸障碍，症状严重的患者甚至每天都在面临致命威胁。“连续60秒没有呼吸，一晚发生20-30次，醒来你却全然不知。”

据世界卫生组织流行病学调查，在世界范围内约1/3的人有睡眠障碍，我国有各类睡眠障碍的人更是高达38.2%，以13亿人口估计，5亿人正遭遇睡眠困扰。目前我国已明确属于与睡眠障碍相关的疾病多达80余种，其中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约占60-70%，可现实却是，国内鲜有医院有专门看睡眠疾病的门诊。

需处方的睡眠呼吸机网上随便就能买到

2014年5月，美国FDA称，目前尚没有任何针对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SAHS)的药物治疗方法，甚至有些药物还可能使“睡眠窒息”症状加重，包括治疗失眠、抗焦虑或阿片类止痛药等，而比较推荐的治疗方法就是持续正压通气呼吸机(CPAP)。

1981年，澳大利亚科林.沙利文(Colin E. Sullivan)发明了全球首台睡眠呼吸机，这种持续正压通气呼吸机，为SAHS患者提供了手术之外更好的选择。

“中国对SAHS的治疗可能更多依赖外科手术，这在美国是一种治疗方式，但绝不是首选，通常被推荐的是CPAP治疗”，Chad Ruoff教授表示，无创气道正压治疗是一种可逆的治疗技术，治疗依从性不好可不用，再选择其他治疗方法。而手术治疗不可逆，而且可能导致咽部感觉敏锐性降低、喉咙有阻塞感等副作用。

睡眠呼吸机治疗出现了30余年，却远未在我国普及。尽管行业学会已颁布了相应的技术规范，但具体落实还需时日。空军总医院副院长、航空航天睡眠医学中心教授高和说，目前国内无创呼吸机市场监管还处于真空地带。

高和前两天就接诊了一位患者，自己在京东商城买了部治疗睡眠暂停的持续气道正压治疗设备，既没有医生处方，也没专业的服务商指导，独自购买，并使用了一段时间后，每晚仍睡不好觉，这才决定找医生，这让他很是吃惊。

记者登陆京东商城，以“睡眠呼吸机”关键词搜索，果然出现了瑞思迈、比扬等18个国内外品牌的495件商品，售卖价格由1680元到21800元不等，每台呼吸机都能很方便的下单购买到。

“睡眠呼吸治疗，一定要有医生的处方，而我国竟然网上随便都能买到，这是很危险的”，高和介绍，美国对睡眠呼吸治疗要求很严格，不论是医院睡眠中心还是家庭使用设备，凡是医疗用器材都必须在医生处方指导下使用，而设备服务商要提供各种资质，包括用户住址、服务项目、参数指导等内容，技术规范和实施权限都有很明确的要求。除此之外，包括制氧机在内的一些氧疗设备在我国也没有明确规范。高和教授表示，氧疗设置参数不对，过多或不足，都会对患者造成危险。

近四成国人患睡眠障碍，却没有一名睡眠医师

“最明显的后果是，SAHS会增加患者2%~5%心血管事件风险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包括心脏中风、高血压和抑郁等，”Chad Ruoff表示，2015年1月一项发表的研究表明，中国66.7%的2型糖尿病患者都有程度不一的SAHS，“最关键的是，血氧系数真的会下降，甚至低到60%以下，如果持续一段时间，是很危险的。”

记者了解到，Chad Ruoff不仅是斯坦福大学一位学术研究带头人，同时也具有得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利州的睡眠医师执照。

高和教授介绍，国外很早就已经有了睡眠医师这样一个职业。美国在1970年前后，就成立了国家睡眠中心，1978年就有了相应协会，美国医师教育技术、职业准入都有规范管理，如果没有睡眠医学资质，是不能看睡眠相关疾病的，“不但要取得睡眠医师执照，还要有睡眠技师资质，不懂睡眠技术就相当于心脏科大夫不会看心电图一样。”

然而，我国近四成患者每天遇到睡眠障碍，却没有一位真正的睡眠医师。目前，空军总医院航空航天睡眠医学中心，有5位医生获得美国认证多导睡眠技师(RPSGT)资格。

“没有睡眠医师，关键是还没有一个睡眠医学和睡眠医师的教育和体系”，高和说。2015年，北大口腔医院正畸科副主任医师贾培增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中国还没有一家大学开设睡眠医学专业，没有睡眠医学专业医生资质考核和论证机构。这就意味着,我国没有一个职业睡眠医师。

高和表示，患者的依从性与许多因素相关，包括医生诊断是否合理，呼吸治疗设备及参数是否合理，睡眠呼吸障碍的健康教育是否到位，是否长期使用职业的规范化管理等。如果没有明确的睡眠医师治疗规范，患者的精准个体化治疗就无从谈起。

不过，高和教授表示，目前国家卫计委和中国医师协会已经进行了联席会议，计划在未来几年将睡眠医学设为单独一级学科，这对中国大量的SAHS患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为什么国人得“睡眠窒息”越来越多？

“十个男人九个鼾”，Chad Ruoff告诉记者，据统计，美国24%的男性和9%的女性会有不同程度的SAHS。在我国，很多人认为，打鼾不是病，可能最近压力大，休息一段时间就好，可是病情却越来越糟。

张先生是北京一家银行的大堂经理，白天要接待络绎不绝的客户。因为每晚打鼾不止，中间总被憋醒，天天睡不好觉，白天也精神差，时常犯困，力不从心，客户不满意，领导也批评，这让他感觉心里很压抑。

通过医院睡眠呼吸监测检查，夜间呼吸暂停上百次，最长呼吸暂停达65秒，血氧饱和度下降到70%，医生诊断为中毒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坚持3个月CPAP治疗后，晚上睡觉得到了改善。

Chad Ruoff为记者做起生动的演示：受地心引力影响，正常人气道都是保持活跃状态，所以是打开的，通常很少看到一个人白天跟你说话时打鼾，但当你躺着时，心、胸、下巴受重力影响都会下垂，包括舌头也是，如果舌头是自然放松状态，有的人会堵住气道，导致气道堵塞，这就是睡眠呼吸暂停造成的原因。

“CPAP通过不断送气，把舌头送到前位，送回到原来的前位，处于这样一个状态，大脑就不会醒来，一直感觉在睡觉，第二天也不感觉累。”Chad Ruoff说。

据美国国家心、肺、血液研究所介绍，每年有1200万人有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其中超过50%是肥胖患者。肥胖被认为是造成SAHS的重要危险因素，很多人认为这应该是外国人容易得，可事实上，我国患SAHS的人群数量却越来越多。

根据《中国居民营养与慢性病状况报告(2015)》显示，全国18岁及以上成年男性和女性的平均体重分别为66.2kg和57.3kg，超重率为30.1%，肥胖率为11.9%，比2002年分别上升7.3和4.8个百分点，显然，随着我国肥胖成人数量增加，SAHS患者也在增多。

除了肥胖之外，遗传因素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和种族也有一定关系，亚洲人颌面结构不一样，下巴比较短而且比较靠后，是个危险因素，而中国人的肥胖也在增加”，Chad Ruoff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你是亚洲人，又有很严重的肥胖，你很有可能就有SAHS。

SAHS，一个年轻的潜伏杀手

高和教授介绍，比起呼吸、心血管等具有上百年历史的学科，睡眠医学确实是个新兴的年轻学科，大概只有50-60年的历史。

有文献记载的现代睡眠医学，发源于美国芝加哥大学。1937年，美国Loomis等人借助脑电图的扫描技术，分辨出觉醒和睡眠的五个循环阶段。20世纪70年代起，美国斯坦福大学应用多导生理记录仪对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SAHS)患者进行睡眠监测，成立了专门诊治睡眠疾患的睡眠中心，由此，SAHS成为一个独立疾病，带动全世界睡眠医学的兴起。

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科林.沙利文教授的持续气道正压通气技术及悬雍垂咽软腭成形术用于SAHS治疗，睡眠呼吸疾病开始进入快速发展时期。

高和教授介绍，我国对SAHS的研究，应是从1984年北京协和医院黄席珍教授开始引入，但30多年过去，睡眠医学几乎包含了“中华医学会里的所有学科”,却鲜有医院设立专门的睡眠科室，难以受到政府部门的足够重视。“人们对打鼾的后果仍认识不够到位，但近几年，从实验室监测到家庭监测，开始有了很大进展。”

“有时候患者家人会听到或发现，突然一点打鼾声音都没有了，那时其实气道已经被堵住，相当于呼吸骤停，这样可能持续60秒，这时候血氧特别低，患者惊醒过来，出现猛打鼾声音，患者唤醒后，再去补充60秒停止呼吸的氧气”，Chad Ruoff表示，一旦气道完全闭合将会十分危险，可能导致夜间猝死。

Chad Ruoff介绍，按照美国对SAHS的诊断标准，将夜间每小时超过5次呼吸暂停和低通气事件确诊为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轻度SAHS为5-15次，中度为15-30次，每小时超过30次则为重度。排除天气因素之外，出现夜间出汗、嗜睡、晨起头疼、打鼾、停止呼吸等症状，都应该考虑去找睡眠医生就诊。

睡眠医学是交叉学科，“睡眠窒息”可导致血氧含量下降，内分泌紊乱，并可引发高血压、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肾损伤、抑郁等多种疾病，是人类健康的潜伏“杀手”。

“重中之重，是需要让大家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疾病，会导致严重的后果，需要看专门的医生，除手术外有更好的治疗方法(CPAP)”Chad Ruoff说。